最近在講《白門柳》，讀到里面一個細節(jié)：錢謙益因為暗中幫阮大鋮復(fù)出的事被拆穿，搞得有點灰心喪氣。柳如是則提醒他，不用太在意所謂的士林清譽，復(fù)社的一幫書生只會嚷嚷，根本成不了什么事。


我們讀明末清初的歷史，會發(fā)現(xiàn)柳如是說的還真沒錯，當(dāng)時所謂的士林，不論是東林還是復(fù)社，除了所謂的“清議”，也就是制造輿論之外，并沒有什么真本事，對于挽救明朝的命運基本上沒什么貢獻。


不管是對堅定支持馬士英的弘光皇帝，還是對清軍的刀槍，東林復(fù)社君子們的嘴皮子和筆上功夫，都毫無作用。


但在另一些情況下，輿論的力量卻可以很巨大。


例如前一陣子鬧得沸反盈天的徐州豐縣“鐵鏈女”一事，就是在巨大的輿論壓力下，令事件得到重視，也一定程度上改善了當(dāng)事人的處境，處理了一批當(dāng)?shù)刎撚胸?zé)任的干部。雖然事情還沒有最后塵埃落定，公眾的疑問還有很多，但輿論在其中顯示的力量毋庸置疑。


又例如最近的俄烏之戰(zhàn)，歐洲各國在本國內(nèi)部巨大的輿論壓力之下，紛紛大力支持烏克蘭，德國甚至還放棄了堅持多年的限制軍費原則

。


那么，輿論到底是有用還是沒用呢？

這事兒還真得看聽的是誰。


大家如果聽過我講的《大清帝國》和《中國史話》，應(yīng)該記得里面講到導(dǎo)致金圣嘆掉腦袋的“哭廟案”。


所謂“哭廟”，就是去當(dāng)?shù)乜鬃訌R里投訴地方上的貪官污吏，屬于制造輿論事件。


在明朝，這一招還是挺好使的，當(dāng)?shù)氐氖考澓妥x書人帶頭，普通百姓跟著起哄，會讓地方官府感到相當(dāng)?shù)膲毫?。這個壓力當(dāng)然不是來自于這些起哄的士紳百姓，而是來自于更上層的官員甚至皇帝。萬一上級官員乃至皇帝聽說了這事，認為自己沒干好，那自己的前程就堪憂了，于是起碼有所收斂，地方吏治也會有所好轉(zhuǎn)。所以，“哭廟”在當(dāng)?shù)匾菜闶莻€行之有效的老傳統(tǒng)了。


但到了清朝初年，皇帝是關(guān)外來了，對你們這幫整天說三道四的讀書人本來就不喜歡，你們現(xiàn)在還敢來哭廟投訴？自然是大棒伺候了。再加上這時候正是鰲拜當(dāng)權(quán)，哪還跟你客氣？可憐金圣嘆就此嗚呼哀哉。


所以所謂輿論，如果是對管理者統(tǒng)治者提要求，那還真得看管理者統(tǒng)治者在不在意，如果他不在意，你再怎么吵也沒用，一不小心惹急了他直接翻臉，到時就真的“他有狼牙棒，你有天靈蓋”了。


當(dāng)然，還有另外一種情況，是管理者統(tǒng)治者需要求助于輿論的。例如二戰(zhàn)的時候，美國的民意一直抗拒參與戰(zhàn)爭，支持孤立主義。羅斯福雖然有心讓美國參戰(zhàn)，卻是有心無力。只有等到日本突襲珍珠港，美國的輿論急轉(zhuǎn)直下，羅斯福才成功得到國會的支持，向日本宣戰(zhàn)。


所謂“輿論”，制造的是聲勢，影響的是人心，一旦人心皆向，則容易順勢而為。但輿論也好人心也好，短時間內(nèi)總敵不過槍炮武力，所以面對的如果是不在乎民意民生只在于手中權(quán)力利益的獨夫和武力集團，那輿論終究不過是虛幻的力量。


輿論的力量不可低估，但對象是誰恐怕才是更重要的。